槐乡大地

夏至的诗与远方
◎ 李文斌
 
  夏至来临,阳光慷慨倾泻,白昼被拉得纤长明亮,恍如时间的丝线也镀上了金光。蝉声在浓荫深处响起,一声高过一声,将积蓄已久的热望抛向沸腾的空气,那是夏的脉搏,光的回响,也是生命在高温下最纯粹的呐喊。河水丰盈,池水盈盈,映照着天光云影,容纳着蛙声阵阵。庭前的杏树,枝头悄然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,由青涩转作诱人的金黄,在阳光下闪烁着收获的预告。万木葱茏,竞相舒展着最浓郁的绿意,织就一片片广袤的浓荫。绿荫之下,幽草萋萋,那份沉静的、带着湿气的生命力,竟在此时胜过春日里姹紫嫣红的繁花。夏至悄然而至,将丰沛的盛夏,悄然谱写成一首无声又磅礴的诗篇。
  夏至的田野上,风悄然穿行。在无垠的金色麦田上,它温柔地推涌着层层叠叠的麦浪,那起伏的韵律,是大地丰收的呼吸。风又掠过碧波万顷的荷塘,携带着水汽的微凉与莲荷的清香,穿过燥热的空气,拂过汗湿的额角,带来瞬间的慰藉与通透。雨亦不期而至,带着夏日的急脾气,豆大的雨点砸向干渴的土地,汇入喧嚣的池塘,激起无数跳跃的水泡。雨声哗然,淹没了蝉鸣,却激荡起另一种生命的欢歌——池塘的水位眼见着上涨,蛙鸣更显嘹亮,整个世界在暴雨的洗礼中酣畅淋漓地焕发着勃勃生机。骤雨敲打着大地的胸膛,那是夏至最热烈的鼓点。
  夏至的日子,就该过得如它本身一般热烈而鲜明。它可以是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那般绚烂夺目的盛景——碧叶如盖,直铺天际,映日红荷亭亭玉立,燃烧着生命最炽烈的火焰;它也可以是“绿树荫浓夏日长,楼台倒影入池塘”那般恬淡悠长的况味——浓荫匝地,时光仿佛也慢下了脚步,楼台静影沉入如镜的池水,心也随之沉静下来,体味着暑热中的一丝清凉与安谧。热烈与恬淡,都是夏至的面容。
  夏至亦是耕耘者汗水流淌得最酣畅的时节。它呼唤着一份如同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”般的勤恳不辍骄阳似火,炙烤着大地,农人们躬身于田垄,锄头起落,汗水滚入泥土,滋养着希望的禾苗。它更锤炼着一份“足蒸暑土气,背灼炎天光”般的坚韧执着。双脚忍受着泥土蒸腾的热浪,脊背承受着烈日无情的灼烧,然而那份对土地的深情与对收获的笃定,支撑着他们,在酷暑中挺立如松。每一滴汗珠,都是对秋日丰饶最虔诚的祈愿,也是写在大地上的诗行。
  骄阳愈是炽烈如火,浓密的树荫便愈显清凉珍贵,那一片片深沉的绿意,是大地撑开的遮阳伞。汗水流淌得愈是汹涌澎湃,距离那沉甸甸的秋收便愈是接近。白昼的极盛,已然预示着它即将开始的收敛。阳极而阴始生,这至阳至刚的节气里,悄然孕育着阴柔的萌芽,万物在此刻达到一种微妙的、充满张力的和谐。骄阳愈烈,树荫愈浓,汗水越多,收获越近——原来所谓“远方”,并非缥缈的彼岸,恰在这看似寻常的耕耘、忍耐与平衡之中显露真容。夏至三庚便数伏,酷暑的考验才刚刚拉开序幕,在盛夏最盛的树荫下,心若澄澈,便自抵达了远方。
  夏至,恰似人生的壮年,褪去了春日的青涩懵懂,尚未步入秋日的萧瑟与冬日的沉寂。这是生命力最为旺盛、肩头担子最为沉实的阶段。如同夏至的骄阳,拥有最充沛的能量,也承担着催熟万物的重任。它让我们懂得,唯有“吃过苦”,才能真正学会在喧嚣中“沉住气”,在浮躁里寻得内心的定力;唯有“拼过命”,才深刻领悟到“慢慢来”的智慧与从容,明白持续的力量远胜于一时的爆发。这是汗水与智慧交织的黄金岁月。
  夏至已至,愿你在这一年之中最漫长的白昼里,不惧骄阳,不畏热浪。在生活的奔忙劳碌中,守护住内心的宁静与本真。让每一滴为梦想、为生活滚落的汗珠,都成为浇灌未来的甘泉,滋养出希望的绿芽。将这看似寻常的、被蝉鸣和暑气填满的每一个日子,都细细雕琢,用心书写,最终汇聚成生命长卷中一行行动人的诗篇。
  真正的远方,并非跋涉于地图的尽头,而是心灵在喧嚣尘世里寻得的清凉树荫。当生命如夏至般抵达光明的峰顶,那最深的宁静与最远的向往,原来都在汗水浇灌过的脚下土壤之中悄然孕育着——在炙热中沉静,在奔忙中扎根,便是抵达了永恒的诗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