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乡大地
也有几分道理
◎ 牛 筋
小区门口的老张退休那天，在小酒馆摆了桌简单的宴席，没请什么大人物，就几个共事多年的老伙计。酒过三巡，他端着酒杯忽然笑出声：“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，我这一辈子最该谢的，是王局长当年没提拔我。”
这话一出口，满桌人都愣住了。要知道当年单位里论业务能力，老张可是数一数二的，眼看就要提科室主任，最后却被一个资历远不如他的年轻人顶了上去。那阵子他整日耷拉着脑袋，见了谁都没好脸色，大家都以为他心里早结了疙瘩。
“你们是不知道啊，”老张抿了口酒，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，“当年那主任的位置，看着风光，其实是个烫手山芋。后来上任的小李，头一年就被查出在项目里捞油水，没等转正就受了处分。我这性子你们清楚，见了好东西就挪不动眼，真坐了那个位置，保不齐现在还在牢里反省呢。”
这话听着像玩笑，细想却有几分深意。人到中年再回头看，那些当年让我们辗转反侧的升迁机会，未必真的是命运的馈赠。就像单位里的老周，四十岁那年终于熬成了部门经理，可代价是每周至少五个晚上泡在酒局上，不到五十岁就查出了糖尿病，去年冬天还因为陪客户喝酒进了急诊室。他总说羡慕老张，每天准时下班去接孙子放学，周末带着鱼竿就能在河边坐一天。
不被提拔的日子，其实藏着另一种自在。不用在大清早的例会上去揣摩领导每句话的弦外之音，不用在酒桌上硬着头皮喝下那些超出酒量的白酒，更不用在逢年过节时纠结给上级送什么礼物才得体。老张说他最享受的，是每天傍晚踩着夕阳回家，推开家门就能闻到妻子炖的排骨汤香，周末带着孙女去公园喂鸽子，看着孩子咯咯的笑声洒满草坪，比任何升职加薪都让人踏实。
单位的档案室里还存着十年前的考勤表，老张的名字后面总是整整齐齐的“全勤”。他管了一辈子仓库，账本记得比谁都清楚，每次盘点都分毫不差。有人说他太傻，不会钻营，可正是这份不掺和是非的本分，让他在几次单位的人事风波里都安然无恙。就像老槐树，不与桃李争春，却在岁月里扎稳了根基，活成了院子里最可靠的风景。
如今的老张，每天早上会去公园打太极，下午泡在社区图书馆看历史书，隔三岔五约上老伙计去周边自驾游。他手机里存着孙子的笑脸，存着山顶的日出，存着朋友碰杯时的欢颜，这些寻常日子里的光芒，比任何头衔都更让人温暖。
或许人生就是这样，那些没得到的机会，那些绕过去的弯路，未必是遗憾。就像老张说的，感谢当年的不提拔之恩，让他在平淡日子里守住了心安，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。这世上最珍贵的，从来不是功名利禄的荣光，而是烟火人间里的安稳与自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