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乡大地

母亲的背影
◎ 李端儿
 
  每当我看到母亲那驼着背、拄着拐杖缓慢移步的瘦弱身影,我的心就如波涛汹涌的潮水,久久不能平静。母亲的一生好似吃尽黄连,苦了一辈子。
  母亲的年轻时期,是被生活的苦紧紧裹住的。家里养育子女,她在生产队里仍是壮劳力,耕种、除草样样精通,每天晨兴下地,戴月而归。辛苦一年又一年,粮食却总不够吃。日常主食吃的是野菜、玉米面糊糊,干的却是最繁重的苦力活儿。身体本来就透支,自身营养入不敷出,还要哺乳孩子,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。更难的是,手工活儿更是她肩上卸不下的重担。
  母亲本就劳累,还得做手工活儿。那个时期家庭副业被视作“搞资本主义”,母亲只能做土布,供一家几口人的穿戴,还换粮食补贴家用,这一切全凭母亲双手。每年棉花成熟,便开始准备做土粗布,从脱籽、弹棉花到织成粗布有好几道工序,最费时费力的是纺线织布。
  母亲总在三更半夜家人熟睡时,独自坐在如豆的煤油灯下纺棉花:右手不停地转动纺车,左手捏着棉穗从锭子头往身后水平方向抽,一直到手不能再往后伸时往上一扬,纺出的棉线就绕到锭子上,慢慢攒成“线桃子”,一个大约一两重。到下地前,母亲要纺四五个线桃子,这样算来,十斤棉花得二十天才能纺完。再经过缠线、理顺经线、上浆糊到织成布,还得二十多天,最后才一步步做成衣服。就这样,下地劳作、生火做饭、喂养孩子、缝制衣服,一天休息不到五个小时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从未改变停歇。
  中年时期,农村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,温饱问题总算解决,但经济上仍旧拮据。孩子上学、儿婚女嫁,还要操持父母祖父母的养老大事,用钱的地方多了,处处都要开支,父母亲又改种经济作物,开始种植打理果树。五十多岁的母亲,修剪果树、拉枝、压条、疏花、套袋样样都亲自动手。不料天不遂人愿,果树枝条碰到她的眼睛,造成眼部细菌感染,最终不得不摘除了左眼球,右眼视力也骤降,母亲成了视力残疾人。即便如此,她依旧不停下耕作的脚步,早出晚归照料果树,家里还捎带着养两头猪补贴家用。
  五个孩子的学业、两个儿子的婚育,累得母亲腰弯背驼,身体越来越差,视力也持续下降。可为了减轻儿女负担,坚强的母亲仍然耕作不辍,家里地里忙个不停。直到73岁那年,母亲体衰到自顾不暇,难以持续劳作,加上父亲身体欠佳,才听劝放下了种植庄稼的活计,二老相依为命,勉力维持老年生活。本该安享晚年的年纪,母亲却因年轻时过度透支身体,落下了一身病痛,状况日渐变差,导致腰身再也挺不直,脊背越来越驼。每当看到她那日益弯曲的背影,我的心就像被揪着一样疼——如果能替母亲承受所有苦难,我甘愿承担一切,只愿母亲能少些痛苦,多些安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