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乡大地

晨光里的花事
◎ 贾北安
 
  每天微明,我便醒了。这并非因为我何等勤勉,实是那晨光偏要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,硬生生将我从睡梦中拽出。
  起初是极不情愿的,然而久而久之,竟也养成了习惯。每日此时,便披衣起身,踱至阳台。阳台不大,却摆着几个粗瓷花盆,种着些寻常花草——一盆月季,两株茉莉,还有几丛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,是前些日子从村里带回的。
  晨光初现时,最为有趣。先是极淡的一抹,爬在花瓣边缘,倒像是给花描了金边。继而渐渐浓了,竟至于将整朵花都浸在金色里。那月季本是大红的,经阳光一照,便显出几分透明的意思来;茉莉则是愈白愈亮,几乎要放出光来。至于那些野花,颜色本不显眼,此刻却也精神抖擞起来,各自显出本色。
  花盆是粗瓷的,灰褐色,毫无装饰。先前觉得它们太过朴素,配不上这些花草。如今看来,却是错了。这朴素的花盆,恰能衬出花的鲜活。正如那老妪怀抱婴孩,愈见婴孩之嫩,老妪之衰。
  花开花落,本是寻常事。茉莉花期短,不过三五日便谢了;月季略长些,也挨不过旬日。唯有那野花,不知怎地,倒开得长久。我每每浇水时见花瓣凋零,心中不免怅然。然而隔不多时,新的花苞又冒出来,于是又有了新的期待。
  楼下常有小贩吆喝而过,卖菜的,送奶的、收废品的,声音穿过晨光传来,竟也不觉得吵闹。反倒觉得,这才是生活的本相——一边是花开花落的雅致,一边是柴米油盐的琐碎。二者本是一体,何曾分开过?
  前日出了一趟门,未能到阳台看花。昨日回来,却发现一朵茉莉已然凋谢,落在花盆里,成了泥土的一部分。我竟有些懊悔,仿佛亏欠了它什么。转念一想,花开花落,何曾因我看与不看而改变?我的看与不看,不过是自己的执念罢了。
  阳光渐渐强了,花的影子投在墙上,微微晃动。楼下传来孩童的嬉笑声,新的一天已然开始。我忽然明白,这晨光里的花事,原不过是光阴的注脚。花开时,我们赞叹生命之美;花谢时,我们领悟岁月之真。而生活,就在这赞叹与领悟之间,悄然绽放出它最本真的模样。
  虽然,我们与花,都是时光里的过客。但此刻,阳光正好,花开正艳,便是最好的相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