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乡大地
宋月新韵话团圆
◎贾北安
当暮色爬上雕花窗棂时,我和老伴斜倚在藤编摇椅上。青瓷茶盏里的龙井舒展着嫩绿的芽尖,电视里正播着中秋特别节目,越剧演员的水袖扫过江南烟雨,茶香混着吴语软调,在晚风里酿成温柔的絮语。
厨房传来热闹的声响。儿子戴着白手套,正将模具里的月饼轻轻脱出,案板上整齐排列着墨玉般的乌梅山楂饼、琥珀色的阿胶枣泥饼,还有点缀着奇亚籽的花生月饼,每一枚都雕着缠枝纹或团花图案,透着宋代官窑瓷器的雅致。“爸,这批用的是宋式九蒸九晒工艺,乌梅特意选了福建永泰的,山楂是咱们洪洞的特产!”他掀开竹蒸笼,麦香裹挟着酸甜气息扑面而来,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洪洞老家的老院子。
儿媳妇守在灶台前,手中竹筷灵巧地翻转着锅里的糖醋鱼。“爸爸,咱家这改良版西湖醋鱼,用的可是咱山西最有名的老陈醋!”她笑着淋上酱汁,琥珀色的糖醋汁浇在炸得金黄的鱼身上,刺啦一声,香气瞬间在整个屋子里炸开。
女儿将玫瑰花瓣倒入石臼,木杵捣出的汁液混着蜂蜜,在瓷碗里凝成了浓浓的胭脂色。“妈,您尝尝这玫瑰山楂馅!玫瑰花是云南重瓣的,山楂去核熬了整整三个时辰。”她递来木勺,浅尝一口,先是玫瑰的馥郁,后是山楂的清爽,层层滋味在舌尖绽放。
三岁的小孙女葡萄踮着脚,非要跟哥哥一起剥毛豆。“奶奶,我剥的毛豆最干净!”她肉乎乎的小手捏着豆荚,认真的模样逗得老伴儿直乐。不一会儿,青花瓷碗里就堆起了碧绿的豆子,在灯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餐桌上,南北风味化作了宋代雅宴。西湖醋鱼盛在秘色瓷盘里,取名“金齑玉鲙”;老家的挂面装在缠枝纹漆碗中,唤作“银丝羹”;最惊艳的当数那道“蟹酿橙”,橙肉与蟹黄交融,酸甜中透着蟹鲜。我端起黑釉盏,抿了口用槐蜜调制的桂花酒,醇厚的香气里,仿佛看见宋代文人在湖畔吟诗作赋。
茶几上,南北风物在月饼里相逢。核桃枣泥用的是汾阳核桃与若羌红枣,坚果月饼里藏着临安山核桃和新疆巴旦木。我咬开一枚阿胶枣泥月饼,醇厚的枣香中渗出丝丝药香,软糯的饼皮裹着绵密馅料,越嚼越能品出食材本真的韵味。
夜色渐深,我们登上大楼的露台。儿子点亮了仿制的羊角灯,暖黄的光晕里,女儿展开宣纸,我望着遥远的家乡,写下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”。孙儿、外孙倚在栏杆上,数着江面上漂浮的水灯,那些承载着心愿的烛光,恍若银河坠入了人间。
忽然,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。我望着天上的明月,想起《东京梦华录》里的记载:“中秋夜,贵家结饰台榭,民间争占酒楼玩月。”千年后的今夜,我们用洪洞人的智慧,在钱塘月下复刻宋人的风雅。原来时光从未冲淡团圆的诗意,无论古今,当亲人们围坐在一起,月光便成了联结岁月的纽带,将平凡的日子酿成了永恒的清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