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乡大地
架下秋光
◎ 刘秀风
白露的风一软,就漫过了汾河的岸。河风裹着水汽,悄悄钻进我家窗外的丝瓜架,把满架的藤蔓吹得轻轻晃——不是狂躁的摆,是像被人轻拍着肩的软,叶与叶相碰,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脆响。
清晨的架下最是热闹。天刚亮透时,晨光斜斜地铺过来,先把架上的金黄花朵吻落。那些花不慌不忙,一片叠着一片,顺着藤蔓的缝隙落在窗下的泥地上,像撒了把碎金子,连泥土都染着淡淡的香。垂在架间的丝瓜最是惹眼,碧得发亮,像被晨露浸透了似的,连表皮的细纹都透着润。露珠凝在瓜尖儿上,沾着晨光,亮晶晶的,风一吹就滚下来,滴在叶上,又溅起小小的湿痕,把晨色衬得更清透了。
等日头爬得高了,正午的光就被丝瓜架剪得碎碎的。藤叶织成的网,把烈阳滤成点点星光,挂在叶隙间,风一动就晃着、跳着,有的落在窗台上,有的钻进半开的窗,轻轻碰在我午休的被角上。我躺在床上,眼望着窗外那片绿——藤蔓长得密了,风吹过时,就顺着一个方向涌动,像翻涌的绿浪,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草木的清润。恍惚间竟觉得自己不是在屋里,是跌进了哪片绿野仙踪里,连呼吸都慢下来,带着点醉氧的轻甜,浑身都松快。其实这样的秋光,早在春天就住进了我心里。那时刚翻完土,手里还沾着湿泥,我蹲在架下,对着空荡荡的竹架,一遍遍在脑子里描画:藤蔓要爬多高,花开时要落在哪片地,丝瓜要垂得多长才好看。想着想着,就忍不住动手搭架,竹杆要扎得稳,绳要系得松,怕勒着刚冒芽的藤;浇水时要绕着根浇,不能溅湿芽尖;施肥要选腐熟的,连除虫都得蹲在架下,一片叶一片叶地找,怕伤了嫩叶。
那些日子,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,架下总留着我的影子。泥土的腥气、嫩芽的清香、汗水的咸,混在一起,成了春天的味道。熬了无数个日夜,终于等来了白露,等来了满架的绿、满地的花、满窗的甜。
原来我们总找的诗和远方,从不在千里之外的山川湖海。它就在窗外的丝瓜架上,在晨露的光亮里,在正午的绿浪中,在从春到秋的每一次耕种里。它不在别处,就在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