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乡大地

自然的启示
◎ 孟文娟
 
 
  雨后天晴,心心念念的那块儿地,终归是放心不下,即便是几乎没种出啥名堂。土地也总有馈赠和意外的惊喜给我,眼前这几十厘米的大蘑菇,风姿绰约,潇潇洒洒的占据了我本不大的心。
  脑补着它的新生,刚刚拱出土的样子,是否粉粉嫩嫩,胖乎乎,是在夜间生长了吧,假如悄悄的在它身旁,或许可以听见它“噌噌噌”长高的声音吧,它一天长多高?这二三十厘米的高度,得一周左右吧?有太多太多探索,太多太多兴奋,此刻,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,真让大蘑菇见笑了。笑着笑着它们的伞盖就成了华美的羽毛,一缕一缕、一撮一撮的,让人忍不住想去轻抚、想去触摸片刻,这一丝丝外衣扯下来的话,它纯白色的内衣应该很怕脏吧?初冬的温度,它已经穿皮草御寒了。
  从几何时,它伞盖的下方有些变黑了呢,垂垂老矣?生命的倒计时?还是厌倦了尔虞我诈的那片天地。伞盖缩短了不少,丝丝缕缕的羽衣有了纠结的疙瘩,它却始终没有屈服,没有屈服逃脱不开的命运,它坚强的站立着,更加桀骜不驯,生命的终点在哪里?最终它又是以哪种状态呈现,似乎不再重要,从生到死这一程,无愧于心。
  风起了,它摇摆着迎风而战,此刻,它像个战士。风不是太大,老天有将慈爱留给它,它呢,在西北风没来之前,恣意江湖,尽情绽放,留下的、失去的,它全然不顾,它太怕,怕太多太多来不及。
 
 
  隔壁的隔壁有个院子挂着售卖,听闻是主家的侄女做主。斑驳的青砖的院墙有些年代感,墙外被秋风吹过的草都不由探究起那院子里的人和事,银杏叶银杏果满地狼藉,回归却是个不错的话题。听着听着,叶子由绿变黄;听着听着,挂霜的果实也耐不住岁月的蹉跎落地成泥。
  最初,故事里的她和他似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,是彼此的陪伴与鼓励汲取着努力的养分,曾经那里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吧,狭小却充满了梦想和爱的温度。成为夫妻的他们,手挽手,眼神中透着坚定。在经手盖起来的这个房子里,孩子的笑容是他们疲惫时最美的慰藉,新生真好,一家三口,将银杏树栽下。 春天的银杏树吐出嫩绿的芽苞,如点点翡翠,镌刻在枝头;夏天阳光透过银杏树叶的缝隙时,洒下细碎的光影,又仿佛时光拨弄着梦幻的金色琴弦。
  每天清晨,当充满柔情的阳光洒进窗棂,他匆匆出门,都是为了生计奔波着,一家人也曾鸡飞狗跳,也曾打打闹闹;入夜时分,围坐桌前,分享着简单的饭菜,笑声又荡漾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了。女儿说过,秋天的银杏树是最美的,像金色的公主一样温婉高贵,璀璨夺目,那是大自然写出的最美的童话,当风吹起来时,邀约金黄色的蝴蝶一起翩翩起舞。
  时间啊,从来不等人。他们的小公主慢慢长大,又聪明又伶俐,还心怀梦想,终于有一天,也像蝴蝶一样,飞到了大洋彼岸。
  起初,他和她还会带着骄傲和自豪去盼望、去等待,数着电话、翻看着邮件,期待着异国他乡的银杏树可以带来更多的女儿的点点滴滴。
  然而,随着时间的推移,女儿在国外的生活越来越忙碌,跟他们的联系逐渐减少。后来,女儿在国外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,并且遇到了自己的爱情,决定在那里定居,不再回来。
  飘落的银杏叶啊,像一片片金色的小舟,在风中飘荡,驶向了未知的远方。
  他们去了,一年中有一段时日,陪陪外孙总是好的。他们又回来了,人嘛,基因里总归是有念乡情节的。就像冬天的银杏树,叶落了,果落了……院子里也冷冷清清,充斥着银杏果成熟后有些发酵的气味。女儿不在身边的日子,头痛脑热的,侄女便来院子里帮衬着。
  最终,在那个寒冷的冬日,她先离开了人世,他守着这空荡荡的房子,想赶走那努力却始终挥之不去的回忆,咀嚼着,反刍着,像极了满地银杏果的味道。第二年春天,银杏又开始了轮回,他走了,带了一捧她,去了异地他乡,他太怕了,怕极了失去,怕极了离别,怕极了漫漫长夜的孤独和思念……
  院子就给了侄女,后来,侄女也要去奔赴她家孩子的城市,隔壁的那个院子啊,挂起了出售。银杏树默默地在守望中失落,何去何从?谁说了算?万千惆怅中,冬天又到了,银杏树叶黄了,落了,银杏果落了,人们又闻到那个味道了。